千人千面

摸摸大

【林秦】竹马蜗牛

太好了ಥ_ಥ
结局简直是满分的

虞尘:

※林涛X秦明



※一发完。


※OOC,私设有,不喜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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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龙番市有个旧区,还没赶上拆迁改建。破旧的小楼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缝隙间是细窄的穿肠小路,不见阳光的潮湿让石板与石板的接缝间长满了青色的苔藓。但孩子们是不会去在意这略显古朴的幽静气氛,刚上了小学的女孩子开始聚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学着结围巾,而男孩子们则还是热爱着你来我往的打斗游戏,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偶尔气恼的吵嚷声充满了整个小巷。


 


“秦——小——明——!出来玩啊——!”


 


“林涛,又来找秦明啊。”先应了林涛的不是他口中喊得小伙伴,而是从二楼旁边窗户探出头来晾衣服的邻居。


 


林涛的手还做成了喇叭状放在嘴边,点了点头后继续开喊,“秦——小——明——!”他声嘶力竭的破了音的又喊了几次,直到晾衣服的邻居带着笑容转身消失在窗口,那扇该打开的窗户才被人懒洋洋的拉开了。


 


头顶翘着几根头发的秦明眼睛都睁不开的把脸伸到了窗外,身体还留恋的倒在床铺上,“别吵我。”脑袋随着话音一起滑落回床上,秦明撩起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可窗外的林涛哪儿那么容易死心,干脆噔噔蹬的跑上了楼。


 


秦母早就听见了他的声音,提前打开了门,顺手在他刚新长了几寸长头发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吃饭了吗?”两家人已经太过熟络,没有什么客套的必要,况且林涛的年纪也根本还没学会什么叫做客气,熟门熟路的还点上了,“阿姨,我想吃灌汤包。”


 


“好啊。”秦母简直舍不得这手感,又在林涛脑门上摸了一把,“去把明明叫起来,这任务完成的好,我就给你做一个特别大的灌汤包。”


 


“保证完成任务。”林涛朝着秦母敬了个礼,风风火火的往秦明房间里冲了过去。像是点了引线的鞭炮一样,咚的一声砸到了秦明的身边,两手捏着被角把秦明的脑袋给抖了出来,“嘿嘿,秦小明。”


 


他整个倒在秦明的旁边,“你快起来啊,咱们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出去玩的吗?”


 


2.


 


林涛说话间的热气全糊在秦明的耳朵里,秦明不耐烦的伸手拍在对方嘴巴上,“闭嘴。”林涛屋里哇啦的说不出话,再加上照射进来的阳光和被窝里较高的温度,让刚浪费了不少体力的林涛也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做好了早餐的秦母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两个小孩子额头贴着额头熟睡的模样,她掩着唇笑无声的笑了笑,并没有把两个人叫起来。两个人都是六岁上学,这是第一次放暑假,昨晚兴奋的根本睡不着,连夜制定了一大堆的次日游玩计划,相互道别的时候还再三嘱托对方一定要记得。


 


结果,秦母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早餐变午餐的放回了锅里保温又留了简单的字条而后出门去了。


 


当秦明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点,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经常会占据他半张床的同伴,直接短手短脚的爬过林涛下床去洗脸刷牙了。


 


之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厅的座椅上吃包子,林涛忽听秦明闷哼了一下,而后伴着血的吐出了个什么,直接把林涛吓的包子都掉了,眼泪也跟着立刻涌了上来,“秦小明,呜呜呜,救命啊,你是不是要死了?”受电视剧古装片影响颇深的林涛惶恐不已,大侠都是吐完血之后一命呜呼的。


 


秦明皱了皱眉,没理林涛,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四周确定之后放下了心,“我只是牙掉了。”


 


秦明径自去卫生间漱口,对着镜子照了照掉牙的地方,好在不是门牙不会像林涛那么丑。他放心的回来把厨房里弄脏的地方清扫干净,继续吃另外的包子,对面的林涛仍旧在抽抽噎噎。


 


秦明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面纸递给对方,语气很是嫌弃,“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了,哭什么。”


 


林涛结果面纸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我很害怕你会永远离开我啊。”


 


林涛的担心太理直气壮,伴着满脸的忧愁模样,让站在水龙头下把手冲干净的秦明叹了口气,他不太懂林涛到底被什么电视剧给洗了脑,“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的吗?”秦明扯着林涛的袖子让他洗手,然后又让对方用水抹了两把脸才肯跟他一起出门混进了孩子堆里。


 


3.


 


纵横穿插的细长小巷仿佛是天然的迷宫,除了捉迷藏之外,男孩子们总喜欢利用这地形来玩些你追我逃的游戏。


 


“猜拳,猜拳。”林涛把几个男孩子聚起来围成一个圈,几轮过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秦明,“秦小明你赢了,你先选要当警察还是当坏人。”


 


“谁会主动当坏人啊。”站在林涛旁边的小男孩捂着嘴巴笑了几声,“秦明你要当警察的吧?”


 


秦明摇摇头,“我要当法医。”


 


小男孩难以理解的五官都皱起来了,“法医是什么?”


 


“哈哈,好啊,秦小明你当法医,”秦明刚想解释便被林涛有点兴奋的切断了话题,他摇了摇自己刚刚猜拳赢了的剪刀手,“那我就当警察,我来保护你。”


 


选好了角色的孩子们在巷子里一哄而散,林涛却紧紧抓着秦明的手靠着墙边一点点的磨蹭着往前走,不时的回头嘱咐,“秦小明你可跟紧我,千万别松手。”


 


秦明不回话,慢悠悠的跟在林涛身后。


 


他在心里偷笑林涛。


 


真是幼稚。


 


4.


 


谁也不知道暑期的闷热是从哪一天开始散去,待在秦明家的林涛却是明确的知道了时间的流逝,马上就要开学了,而他的作业还没写完,林涛可怜巴巴的双手合十看着秦明,“拜托了,就给我讲讲。”林涛还是乖的,起码没说要抄,秦明瞥了他一眼,也没拒绝。扯过对方的作业本,开始正正经经的讲题。


 


赶在暑假最后几天赶完作业的林涛没有再怕的,开学的第一天还略显兴奋,站在秦明家楼下照旧双手做了个喇叭状,“秦——小——明——!一起上学去啊——!”


 


初秋的早晨空气中还带着稀薄的雾气,被林涛声音惊起的飞鸟拍着翅膀呼啦啦的从他头顶上飞过。秦明拉开窗门的时候还有鸟羽悠悠的坠下来,落在他眼前的窗台上,秦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秦明下楼之后把早餐塞了一半在林涛怀里,然后跟在林涛身后往学校走。神色阴沉到林涛吃不下早点,再加上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又非常的敏锐,他走了几步之后干脆转过身对着秦明,“你怎么了啊?”


 


秦明看了林涛一眼也不说话,垂着眼角绷着脸,这让林涛有点害怕,“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跟着秦母看了一暑假韩剧的林涛整个人都悲伤起来了,眼眶里的眼泪开始疯狂的往外涌,“秦小明啊,呜呜呜……”


 


“闭嘴,别哭了。”秦明吐出几个字之后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那厢抽噎的林涛打了个嗝,后知后觉的把脑袋凑过来,“秦小明,你门牙掉了啊。”


 


5.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秦明凶恶的瞪了他一下走在了最前面,林涛连忙摸了几把脸跑上去跟在他身后,“不就是掉了牙嘛,”他对着秦明裂了一下嘴巴,原本门牙的位置已经生出了小半白色的新牙,“你瞧,早晚会长出来的啊。”


 


略显笨拙的安慰好歹有了点效果,一直绷着脸的秦明总算神情缓和不少。


 


和秦明在家中设想的情况不同,他的周围的同学大多都到了换牙的时间,嘴巴里都带着一两个缺口。反正都一样,谁也不要嘲笑谁了。秦明终于安下心,坐在他旁边的林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轻轻撞了一下秦明规规矩矩叠放在课桌上的手。


 


秦明稍稍偏头看过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对方的面孔上,连带着对方的眼睛与笑容都模糊成了一团。他被晃得调转了视线,正好瞧见窗外一只白色的蝴蝶颤动着翅膀晃晃悠悠的远去,落在不远处的栏杆上。


 


蝴蝶扇一下翅膀,便是一片斑斓的光影。


 


他们还太小,以为时间总是像在课堂上这样的漫长,等到再回想起,彼时安和宁静的时光早就和他们说了再见。


 


6.


 


站在父亲灵堂前的秦明低着头,他的母亲哭到心碎再也分不出一丝的精力来照顾他。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林氏夫妻连忙进屋陪在了秦母的身边,跟在他们后面的林涛小心翼翼的站在了秦明的身前。


 


“秦小明。”林涛轻轻的唤了一声,秦明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映不出林涛的身影,“你哭一哭啊。”林涛确实比一般的小孩子更会察言观色,哪怕他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却也知道秦明再这么憋下去是会出问题的。他牵起秦明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皮肤冰冷的温度让林涛打了个哆嗦,可他却固执的没有放开。


 


秦明似乎在想林涛刚才说了什么,漆黑的眼珠微微动了动,这才将视线落在林涛身上,他过了好久才开了口,“我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他偏头看向屋内痛哭的母亲,垂下眼眸,将自己的手从林涛温热的手心中抽出来,复又抿了抿唇,抬手在林涛脸上抹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又哭个什么啊?”


 


他哭什么呢?


 


秦明的眼睛里一直在下雨,可他却不许这雨滴落到外面去。


 


林涛想如果他能把全部的雨水都哭干的话,秦明大概会觉得好一些吧?


 


他的疑问还没得到回答,便开始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的他一直在哭,眼前全是那天秦明转身离开的样子。


 


起初的几年还会从他母亲的口中听闻秦明的近况,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秦明就这样突兀又自然的在林涛小小的世界中消失了。


 


而后十年匆匆而过,一个夏天接着一个夏天,一个暑假接着一个暑假,渐渐的秦明的一切在林涛的脑海中像被蒙上了一层雾。


 


原本以为这团雾气会就此散去,谁知林涛又在升上高三的第一个早晨梦到了过去。


 


梦境里七零八落的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玩伴秦明的面孔不再清晰,当林涛被闹钟吵醒从睡梦中醒过来后还有些怔楞。他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再也没有横七竖八的晾衣绳,也没有拉的乱糟糟的电视线,这不是龙番的旧街区,自然也没有那个需要他每天都去叫醒一起上学的秦小明。


 


他站在离过去很遥远的现在。


 


7.


 


难得最后放学前一节没有被侵占的体育课,坐在双杠上的林涛被他的梦弄得有点神思郁郁,跟在坐在一起的哥们搭着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知道吗?隔壁班转来了个新生。”林涛也随便应付的嗯了一声,站在双杠边的男生眯着眼抬头接过了话题,“这算什么新闻,一年内转来转去的学生还少吗?”


 


“你知道什么,”说话的人从双杠上跳了下去,“听说新生是个学霸,在以前的学校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不是普通人呀,”他皱了皱眉,“叫什么来着?”他模糊的发音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听清楚,却被从双杠下跟着跳下来的林涛揪住了领口,“你说新生……叫什么?!”


 


男生被林涛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好像叫、叫秦、秦明……”他迷茫的看着林涛绝尘而去的背影,呆愣楞的转头问另外一个同伴,“他这么着急干什么?新生又不是个女孩子。”


 


另外一人摊了摊手,“你问我,我问谁?”


 


原本从操场到教学楼的不远距离变得无比漫长,无论林涛怎么迈动自己的双腿好像都没办法更快的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林涛剧烈的喘息,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又为什么如此奋力的攀爬着楼梯,赶在放学前铃声响起的时候抵达了隔壁班外。回字形的教学楼中庭种植着一棵三层楼高的松树,破碎摇晃的树影映在从门口出现的秦明那崭新洁白的校服外套上。


 


林涛呼吸急促,心跳的砰砰作响,秦明微微抬头,将面孔融进了他的梦境里。


 


8.


 


风从两个人中间吹拂而过,带起一阵阵松香的气息。


 


放学后来来往往的学生或向他俩投去奇怪的一瞥,交头接耳的的渐渐走远。或有女孩子成群结队,频频回首,再转过头去嘻嘻哈哈的带着一丝羞涩之意。


 


林涛的脸上全是奔跑后的汗水,他还站在未被松树遮挡着的地方,身上带着阳光,看起来像是一团暖融融的火焰。这火光慢慢走进阴影里,朝着秦明一点点的靠近,直到来到了秦明的面前,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唇轻轻开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久不见。”倒是秦明先开了口,他对小时候的事情好似记忆很深,准确无误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林涛。”


 


林涛嗯嗯啊啊的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半天才挤出一句回应,“好久不见,秦明。”


 


十年的时光划下一条非常明显的界限,他们开始学会按照大人的方式相互招呼。


 


就像林涛不会再双手做成喇叭状站在秦明家的楼下大声喊他,秦小明。


 


秦明往后退了几步,朝着林涛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儿时那点小小的情谊好似都被这几步给踩灭了一般,林涛僵硬的伸出手,在半空里挥了挥,“好的,回见。”


 


秦明转身离去,校服的衣角飘起半个圆形的弧度。


 


林涛站在他身后看着秦明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那离去时的背影彻底跟他的梦境重合。


 


他的梦里还是那个八岁的秦明,被不认识的阿姨牵着手站在巷口,而他固执的拽着秦明的衣角,哭的伤心不已,“秦小明,你要去哪里啊呜呜,你以后都不跟我一起玩了吗?”


 


秦明好似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带着一种让儿时的林涛惶恐的陌生,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林涛擦了擦眼泪,“等你不哭了,我就回来了。”


 


秦明把林涛的手从衣角拉下来,重重的握了一下,“林涛,再见。”


 


他们在这八九岁的年纪,一个知晓生死,一个懂得了分别。


 


沉浸在过去梦境中的林涛被他班上的男同学从后面推了一下,“站着干什么呢?说好的吃饭还去不去了?”


 


林涛慌忙的点了点头,“去啊,怎么不去。”


 


他跟着同学一起勾肩搭背的离开,与秦明走的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9.


 


高三繁重的课业让他们无暇分心,从那天打过招呼之后也有半个多月没有碰面了。虽然两个班分处隔壁,但秦明在的是重点,而林涛这一拨这属于被放养的。月末的大考榜单已经贴在了楼下的公告栏里,趴在书桌上半梦半醒的林涛被他同桌拉扯起来,“走走走,看榜看榜,说好的这次谁考的低谁请客。”


 


林涛伸了个懒腰揉了一把脸,无精打采的跟在同桌身后下楼,双手抱臂站在公告栏的边上,非常习惯的从最后一页开始倒着找起,还没看上两三行已经笑开了,“请客啊。”他揽过同桌继续往上找自己的名字,一共六百多人的高三,考到第四百七也不算太坏。


 


那天跟林涛一起坐在双杠上的男孩也挤了过来,拍了一把林涛,捏着他的脸把他的视线转向榜单的第一张,“瞧见没,转学生,真学霸。”


 


榜首的位置赫然是秦明的名字,林涛又扫了一眼自己名字,两人之间隔了三张纸。


 


这距离……


 


略远啊。


 


林涛还在心里默默感叹,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人和人的分数能差这么多,还没感叹完便听人群里传来争吵的声音,“我看秦明一定是作弊的,他怎么能考过我!怎么可能会考得过我!”林涛倾身瞧了一眼,是个眼熟的小胖墩,他有点迷茫的看了一眼他的同桌,他同桌小声的解释,“咱们学年原来的级部第一,这次低了秦明四五分,变成了第二。”


 


“我要求重考!跟秦……”小胖墩的话还没喊完,便被林涛从后面不轻不重的踹了一下屁股,“吵什么啊,分比你高的就是作弊,那你分比我高,你也是作弊啊?什么逻辑。”


 


小胖墩让周围的哄笑声气红了脸,不顾一切的大声朝着林涛嚷嚷,“你这种差生懂什么?!”


 


林涛刚往上撸了两下袖子,就被人给打了后脑勺,他皱着眉头凶神恶煞的一转头正对上教导主任在推眼镜,“林涛又是你,三天两头不闹事你皮痒吗?”教导主任没好气的拎着一下他的后衣领,“回去上课去,”然后又对着气冲冲的小胖墩,“还有你,难道还是小学生吗?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摆正自己的心态,这次考不过就去准备下一次,再接再厉。”教导主任朝着小胖墩挥挥手,“回去上课。”


 


小胖墩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趁着教导主任转身的时候对着林涛吐舌头,看见林涛举了拳头一溜烟的跑走了。


 


教导主任看见林涛的动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理化联合竞赛拿不到名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涛不干不脆的笑了几声,朝着教导主任卖乖的点头哈腰,“知道知道。”


 


等林涛再直起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回廊便一抹白色的影子,秦明依着栏杆正往这个方向看。林涛三步两步的跑过去,他有点无措的摸了摸扎手的发尾,“你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比他考的好。”


 


秦明平静无波,面孔上也确实看不出一丝愤恼的痕迹,“我不在乎。”秦明语调平缓,神情漠然,生硬的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扯得更加遥远,“谢谢你,还有,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回到阴影之中,转身又要从林涛的眼前离去。


 


徒留在原地的林涛的脸颊因为愤懑而慢慢的涨红,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了秦明的手腕,迫使秦明停在了原地,在秦明惊愕的回望中,掷地有声的抛下了四个字。


 


“我偏要管。”


 


10.


 


之前与秦明的对话被上课铃声突兀的打断,莫名中止的对谈让林涛在床上辗转反侧,蒙头盖面的乱踢腿,间接爆发几声乱吼怪叫。


 


他的好意明显被秦明拒之门外,这实在让他觉得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短促敲门之后探头进来的林母轻声的呵斥他,“还睡不睡了?明天你理化联合竞赛还要不要参加了?鬼吼鬼叫的让邻居听见报警把你抓走。”从被子里探出头的林涛满脸怨念,让林母有点好奇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情况?你这难道是抓住了早恋的尾巴?”


 


“什么尾巴……”林涛踢了一脚被子,“我见到秦明了。”


 


林母不知前因后果,有点迷惑的又问,“所以……你是在跟秦明闹早恋?”


 


林涛绝望的闭上眼,不知如何跟他这位亲妈交流,往后仰到在床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林母没有继续调侃着追问反倒是恍然的点了点头,“秦明回来了啊,”她又冲上去隔着被子在林涛背上拍了一巴掌,“秦明回来了也不叫人家来吃饭!我还想问问他这两年年都去哪儿了,让我和你爸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林涛一听更是忧伤,小声的嘟囔,“他现在巴不得跟不认识我似的。”


 


林母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兀自陷进了对旧事的回忆里,“说起来,你高一下半年的时候秦明回来过一次。”林涛一听,马上翻身坐起来对着林母,“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林母摇摇头,“那时候我们早就从旧街区搬走了,那天大概是你参加篮球赛吧,放学了我去接你吃饭,隔着人群很远的看到了他,还没追上去仔细确认,就被你和你那群队友给堵住了。”林母有点叹口气,“等我再看,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她懊恼的皱了皱眉,“我该追过去的。”


 


林母摆摆手,“不说了,你赶紧睡觉,改天把人带回来,我要好好说说他。”林母推了林涛一把,关灯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林涛重新躺好,转了个身蜷了一下,他有些抵御不住这心脏中忽如其来的疼痛,好似千万根针密密麻麻的扎了进来,让他忍不住抬手在床上捶了一把。


 


那天转身离去的秦明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场篮球赛在他的记忆力是如此鲜明,他和他的队友第一次闯进决赛,喝彩呐喊,秦明是不是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欢呼的人群中安静的看着他?他忍不住去试想秦明的心情,在这个没有父母,没有朋友的龙番,秦明是怎么渡过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的?


 


也许秦明并没有他想的这么软弱与矫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他的……心疼。


 


11.


 


带着千思万绪撑不住陷入睡眠的林涛又做起了暗色的梦,梦境里的秦明孤身一人静静的走前前方,他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是这样走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被这黑暗吞噬,融为一体。


 


第二天参加理化联合竞赛的林涛顶着两个黑眼圈,好在也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让他只得把剩余的全部的精力放在试卷上,没有更多的空闲去考虑秦明的事情。


 


等他理化联合竞赛结束回到学校之后,混沌的大脑被嘈杂的交谈声顿时占满,林涛烦躁的坐回位置上,揽过他同桌的肩膀,“烦死了,他们这是吵什么呢?”


 


他同桌被林涛拉的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但还是精神抖擞的给刚回来的林涛爆料,“大新闻!”


 


林涛挑挑眉问,“什么?”


 


“那个转学生,”同桌还生怕林涛不记得,“就是那个秦明,他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林涛一听这话题脑海里忍不住嗡的一声响,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同学,带着不好的感觉回过头看着他同桌,“怎么了?”


 


林涛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让他同桌有点胆战心惊,想起了之前林涛在成绩榜那里护着秦明的事情,他吞了一下口水小幅度的瑟缩了一下身体,从林涛的胳膊底下挣扎出来,“他们……他们都在传秦明的父亲渎职罪跳楼的事儿。”


 


林涛沉着声问,“谁先开始传的?”


 


“今早一来,学年都传遍了。应该是隔壁班那个考第二的小胖墩开始说的……”他同桌吞了一下口水,“而且我还听说秦明被他带着人从教室里给带走了。”


 


“带走了?!”林涛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身揪住他同桌的领口,“带去哪儿了!”


 


“城郊……旧街区……”同桌欲哭无泪的拍着林涛的手,“他们一般打架都去那。”


 


12.


 


林涛直接从学校操场边上的高栏杆上翻出去了,落地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一瘸一拐的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往旧街区赶,旧街区的路林涛再熟悉不过,错综复杂的小巷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很快便到了街区内部隐秘且空旷的地带。


 


秦明正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踹,林涛从缝隙里看见秦明正压着什么人打的毫无章法。林涛顺手从边上抽了根木棍便冲进了人群里,对方人多他也不恋战,挑开人群之后扯过秦明就开始往巷子里窜。


 


秦明一开始还挣扎的厉害,他脸上有不少的伤,眼尾也被打青了,眼前还有点发懵,空着的手狠狠擦了一把之后才看出是林涛,然后便安静的跟着跑了起来。


 


他俩从小在旧街区长大,七拐八转的不一会儿便把追着他们的人给甩掉了。刚想停下来歇会儿,只听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怂货,都群殴了还带报警。”林涛拽着秦明的手贴着墙面在巷子里小心翼翼的前行,秦明低着头掩去了眉眼间那点不合时宜的笑意。远处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暖融融的余光映在两个人的身上,林涛扯了一下秦明,“你跟紧我,千万别松开。”


 


秦明收了一下手指,慢悠悠的应了一声,“嗯。”


 


林涛还在絮絮叨叨,“等我当了警察,把这群混小子都抓起来。”


 


秦明看向林涛的背影,扫过林涛握着他手腕的手,又将视线投向了远处泛白发灰的天际线。


 


此刻的他们好像从未有过分离,还是那对在巷子里玩游戏的玩伴,只等着从窗内探出头的父母喊他们的名字。


 


天色已经完全转暗,林涛和秦明从矮旧狭窄的角落里走出来,林涛松了松筋骨在原地跳了两下,对着秦明抬了一下下巴指向来时的那条路,“走吧,回家吃饭。”


 


回哪个家?


 


秦明有那么片刻的怔楞,纤细的身影融在这片黑暗中,“不了,林涛,谢谢你。”他往后退了几步,“我先……”


 


“打住。”林涛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秦明三番两次的拒绝让他也来了点火气,直接伸手再次抓住了秦明的手腕,“你要诚心想谢谢我,现在马上跟我走。”


 


13.


 


“你们俩!”林母先是不管不顾的把两个人给拎进了客厅,再看了几眼秦明之后忽然捂着嘴巴小声的抽噎起来,哭着哭着又用手推了秦明一把,“你这个孩子真是……”


 


林母不再掩饰自己的眼泪,“你这都是哪儿的伤?”她拉着秦明在沙发上坐下,林涛眼明手快的拿来了药箱,林母见了忽的站起来,“对对,上药先上药。”她有些不知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般原地转了几圈,伸手摸了两把眼泪,“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再好好说你。”


 


林母语气严厉,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担心,她往厨房去的路上,林涛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对着秦明挑挑眉毛,大有秦明你惨了的幸灾乐祸之意在里面。


 


“来吧,让你感受下本大爷的关爱。”林涛撸起袖子,用棉签沾了消毒药水,单手抬起秦明的下巴,让对方的唇角对准光线,认真又小心的一点点把药水抹开了。


 


消毒水带来的刺痛感让秦明微微皱起了眉头,唇齿间带起小小的气音,林涛凑得很近,他听见声音抬眼往上看时正对上秦明投递过来的视线,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对视,又别别扭扭的转开了眼。


 


“疼、疼吗?”林涛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这是结巴个什么劲儿?


 


“还好。”秦明任由林涛带着略微颤抖的棉棒在他唇角眼角摸上了厚厚的药膏,“换你了。”


 


“你下手轻点啊,”林涛把新的棉棒递给秦明,“我靠脸吃饭的。”


 


在厨房做饭的林母只听外面哭天喊地,“秦明你谋杀啊!轻点啊!我天!我感觉我受到了二次伤害!”


 


秦明看着眼泪汪汪的林涛,“怕疼装什么英雄。”话是这么说着,可手里的动作却愈发的轻柔了,可林涛得了便宜还卖乖,“秦明,没我你可惨啦,这脸上最少还得多俩乌青。”


 


话音刚落他脸颊上的淤青马上被秦明用棉棒狠狠压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嚎叫,林涛嘴巴上一直在嚎,但也没见他真的生气,还不作不死的继续撑着说话,“我这出场费呢也不贵,”他对着秦明眨眨眼,“辅导一下我的语文作文就好。”


 


秦明给林涛脸上贴上创口贴,“什么作文?”


 


“就之前月末考试那篇,”林涛觉得创口贴很闷的皱了一下脸,“你那篇都被当范文我们全班传阅过了,”他三两步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卷子拿给秦明。


 


整齐的方块隔线里只有前一行被涂得黑黑的,底下写了四个字,“刮开可见。”


 


林母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秦明正冷着脸把试卷卷成筒敲林涛,林母一点也不觉得心疼,还留了一个字,“该。”


 


14.


 


林涛躲了几下起身跑到林母身边撒娇,“妈你怎么老是偏心秦明?”一如小时候林涛也曾揪着林母的衣角委委屈屈的带着哭音质问,林母摇头打了一下林涛,又去看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秦明,“吃饭了。”


 


饭桌上一时安静无比,最后还是林涛撑不住的率先发问,直到秦明把现在的生活状况和平时打工的场所都做了大概说明之后,林母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饭后林涛兴致勃勃的起身去收拾床铺,他自小跟秦明一起睡惯了,所以现在依旧毫无心理障碍,不过他被子刚放到一半便听秦明在客厅朝着林母道别。


 


林涛连忙从房间里跑出来,带着点惊讶,“你今天不睡这里吗?你还带着伤呢。”林涛点了点自己的脸,没想到刚好点在自己脸颊破开的地方,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秦明见此小幅度的往前走了一步,手在身侧往前稍稍抬了一下,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最后却还是又恢复成了漠然的姿势,“阿姨,那我先走了。”


 


“你干嘛要……”林涛从屋子里往秦明的方向又小跑了几步,想要阻止秦明离开的意图非常的明显,却听林母说,“路上小心。”


 


林涛不理解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同意秦明回他那个廉租房,也不理解非要离开的秦明,赌气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可耳朵又忍不住支起来听秦明跟林母在门口说什么。


 


晚风中林母轻轻替秦明整理衣领,“从你跟福利院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自尊心比一般人都强。”林母的语气又轻又柔,包含着的心疼之意让秦明微微垂下了头,做出了非常罕见的乖顺样子,他实在无法对这样一个关心他的人冷漠起来,“你不愿别人以怜悯的姿态对你,所以宁愿跟着陌生人离开龙番,也不想住在亲戚熟人家里,这个阿姨不怪你。阿姨怪你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跟你叔叔,”林母抚平了秦明的领口,轻轻的拍抚了几下,“你这孩子不想别人替你担心的方式太狠心了。


 


“对不起。”秦明抿唇朝着林母轻轻欠了欠身,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孤身闯进了夜晚的风中。


 


身后林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林母的身边,语气有些颓然无奈,“又自己走了啊……”


 


15.


 


夜晚的龙番街道看起来有些冷清,秦明顺着路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单手撑着身边墙壁,单手摸上了眼尾,那里的伤口被裹着厚厚的药膏,皮肤正在发热,“好疼啊……”他弯下手肘,有点站不住的靠了过去,嘴巴上说着好疼,唇边却带着细不可察的微笑,渺茫到一瞬而过。


 


自从母亲在医院病逝之后,他仿佛再也没有了感知情绪与伤痛的能力。再痛也痛不过亲人的逝去,再开心也换不回亲人的复生。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呢?时间,仿佛亦是停止了一般。他整个人都像被禁锢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中,他不愿走出来,而别人也无法靠近他,就这样漠然又冷硬的渡过一天又一天。


 


秦明生活的状态太过糟糕,让一直暗中帮助他的心理学家,他父亲的旧友罗钥也担心不已。借了找秦明帮助研究课题的借口,把他带回了龙番。车中罗钥微微叹气,“如果你父母没出事的话,你也会上这所学校吧。”


 


龙番市里唯一的高校依山而建,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丝丝流云,秦明垂眸不语他对如果这种假设不做多想,罗钥的话还要继续,却临时接到了电话,他带着歉意的把秦明放在路边定好来接他的时间之后匆匆离去。


 


恰好今天是学校打公开赛,不少他校的学生也挤了进来,秦明混在学生中间,随波逐流的进了赛场,这里的空气,氛围,全都是充满活力的热气腾腾。


 


不知耳边是谁高喊了一声,“投啊——!加油——!”


 


秦明反射性的猛然抬头看去,一抹人影悬在空中。光线让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跟随着那人一起落地,残留在儿时记忆中的面孔忽的重叠。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秦明轻声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林涛。”


 


秦明不合时宜的想到,他与林涛分别的时候说过的话,现在……他没有在哭了。


 


阳光下林涛笑的意气风发,好像全世界的日光都映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虽置身于玻璃盒中,却依旧无法阻挡阳光的照耀。


 


他试着向前想要触碰,又怕灼手。


 


可这温暖的光一直锲而不舍,终于让他站在了玻璃盒子的边缘。


 


林涛的接近,林母的关心,就像是裹着蜜糖的苦味药剂,虽然让他倍感疼痛,可也在确实有效的治愈着他心里的伤口。


 


秦明在墙边站了一会儿,直起身体,他的自言自语被夜风卷走,任谁也不曾听到。


 


“只有疼痛也好……”


 


这能证明,我还活着。


 


16.


 


跟随林涛回家吃饭的举动成为了一个信号,隔三差五的林涛就会在秦明班的门口探头探脑,而且模式套路都十分相似,先是被那个坐在第一排的小胖墩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再朝着坐在中间位置的秦明开心的招招手。


 


那个小胖墩之前因为追着秦明打架还叫了警察的关系,被教导主任痛批一顿,然后又被他妈揪着耳朵让他给秦明道歉。再加上几次小测验大模拟之后依旧被秦明碾压,终于失去了在歪门邪道上反抗的决心,比之以前更是发愤图强,咬牙切齿的对天发誓一定要考过秦明。最后一次模拟大考之前似乎还对秦明生出了点什么终生劲敌,惺惺相惜的感慨来。小胖墩某种程度上算是改邪归正了,但林涛还记着他之前散播秦明父亲的事情,对他还是没个好脸色。


 


而对秦明来说,比起这些干扰因素,更让他觉得困扰的还是林涛的语文分数,尤其常吃鸭蛋的作文。


 


林涛撅着的嘴巴上夹着一支笔,努力保持着这个状态跟秦明说话,“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非要写个千八百的。”他自觉已经没救,也不想看秦明不赞同的皱起眉头,干脆把笔抽出来在手指间转了两个圈,“你的志愿想好填什么了吗?”


 


“法医。”秦明当然知道林涛在转移话题,毕竟这个话题在考前考后都被提过千百次了,林涛快速的弯着眼睛笑了一下,“嘿嘿,我报考刑警学院,”他一手揽过秦明,“到时候,爷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秦明被他拦的歪了一下,连忙用手撑了一下桌子。林涛上课的时候拦他同桌拦习惯了,下意识的动作之后,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他们之间贴的极近,连彼此的呼吸都纠结缠绕在了一起,林涛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连忙松开手,“哈、哈,那什么,咱们一定好好考试,得偿所愿,以、以后也能含笑九泉。”


 


秦明正起身体,瞥了一眼慌手慌脚连笔都不知道到底是要拿在手上还是要放在桌上的林涛,“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改你的卷子吧。”


 


话音刚落,林母便进了房间给送了不少的零食和水,她又探头看了看两个人的作业本,一个字迹清晰整洁,另外一个龙飞凤舞,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简直字如其人。想到这里,没头没尾的给了林涛后背一巴掌,彻彻底底让林涛对这天的印象十分深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被誉为十八年人生中最紧张时刻的高考日对林涛来说反而比较轻松了。他觉得还是秦明凑在他身边的时候更让他觉得心跳加速,一想到秦明,坐在位置上的林涛还不由自主的咧开嘴巴笑了一下,被监考老师以奇怪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一眼。


 


考完后的填写志愿更是简单了,完全是跟秦明一个模板,只不过更改了院系而已。对林涛来说更难以决定是跟秦明一起去哪里玩,秦明暑期肯定是要打工的,听说是在一个叫罗钥的心理学家手底下学习。那就不能去远的地方了,林涛把手里的图册上三两天回不来的景点都给删掉了,仔细思考之后林涛手里只剩下了一张宣传单。


 


17.


 


龙番市最近几年才兴起的烟火大会,地点靠近以前的旧街区,意外的参与的人数还不少。林涛拉着秦明在略显拥挤的人群里穿梭,不时的在路边的小摊上停下来,但秦明一看摊位上食物的卖相便马上摇头拒绝,最后倒是总买双份的林涛吃的有些涨食。


 


距离放烟火还有一段时间,林涛一路上都在揉肚子,秦明看了看四周,指了一条他们以前知道的小路,“我们从这边穿过去,时间应该来得及。”林涛连忙点点头,多走走利于消化,而且空气也比闹市要好上许多。


 


远离人群的小巷里没有安装路灯,只有从头顶上洒下来的稀薄月光,旧街小巷里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偶尔从眼前快速闪过的老鼠。通常是老鼠一叫,秦明便觉得身边的林涛要跟着一跳,他忍不住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林涛,“你害怕?”


 


“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林涛努力的挺了挺脊背。


 


似乎是为了惩罚林涛说谎,一只个头明显要大上许多的老鼠竟然堪堪停在了路的中间,双足抬起在空气中嗅了两下。


 


秦明伸手指了一下,“你瞧。”


 


然后就听耳边炸开一连串的鬼哭狼嚎,手臂被林涛扯得生疼,好不容易过了这段路回到灯光之下,秦明仔细一看林涛的眼眶竟然有点点水痕。


 


秦明有些惊讶的微微长着嘴巴,继而忍不住的在唇角边绽开了一朵微笑。


 


林涛快速的摸了两把眼睛,抬眼去看,还打算先演上一段先气后悲,忽听一声巨响,金色的烟花在头顶上嘭的一声炸开。此时秦明的笑容还没收起,他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星火,那瞬间仿佛有万千的光芒从他的眼眸中飞散着落下来。


 


“啊……”林涛在巨大烟花爆炸的声音中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喜欢……”


 


秦明只看得到林涛嘴唇开合,模糊的口型似乎在说着喜欢,烟花升空和炸裂的声音像是他正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一般,他强忍着,按耐着血管里奔腾的血液,轻声的在烟花散开的寂静间隙问林涛,“你刚才说你喜欢什么?”


 


林涛却忽然红了脸颊,连忙偏过头去,“我说我喜欢……”他遮掩性的在下一个红色烟火绽开的时候将手放在唇边成了一个喇叭状,“看烟花啊,看烟花。”他转头又对着天空中四散的烟火大声的喊了个好。


 


秦明垂眸不再言语,这一刻如同天空中烟花已经化为灰烬,他的眼瞳中也只徒留一片漆黑的颜色。


 


秦明抬手抚上心口,为什么连他的喜欢都成了他疼痛的一部分?


 


18.


 


自那天烟火大会之后,每当林涛想要进一步的时候,秦明都会向后退却。两个人竟也彼此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这平衡直到大学四年一晃而过都未曾打破。从初来龙番刑警队报道到现在,又是三年过去了,秦明和林涛的身份也从原来新队员转变成了一队队长和法医科科长。


 


因为太过喜欢而患得患失,又因为这患得患失而将情感隐藏。这隐藏的太久太深的感情好似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宣泄时机,让他们无法再刨开层层叠叠的血肉把它们挖出来袒露给对方。


 


新来的小法医摘下口罩朝着紧闭的门扉呼呼出了两拳,嘴巴里念念叨叨,“安静是什么鬼?!”


 


林涛恰好从鉴定科那报告看到一幕跟小法医打了个招呼,“宝哥,又被赶出来了?”


 


李大宝嫌烦的甩了甩摆了摆手,“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林涛却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也还好吧,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眼见气哼哼的李大宝伸手想要再砸几下那紧闭的门扉,林涛连忙出口问她,“我要查案,需要人帮忙做提取,用来做DNA鉴定,”林涛点了点脸颊,“一起去吗?”


 


李大宝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十分好哄,立马点点头甩着口罩跟了上去。


 


金属制的门板看起来结实但却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站在门口柜子处正在戴蓝色塑胶手套的秦明把门外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自然是知道林涛怕李大宝继续吵他所以把人带走了。


 


也正因为知道,才更觉得遗憾。


 


遗憾这样体贴又温柔的人并不能永远的陪伴着他,而他为此必须把所有想要奔向这个人的欲望全部深深的压制在心底,直到有一天,他也不会再记得。


 


19.


 


秦明摇摇头不再去想,转身投入到工作之中,他对于工作通常都是太过专注的。等到一切检验结束的时候,门外恰好也传来了林涛和李大宝走路的声音。


 


李大宝趴在门扉上,有气无力的敲了几下,“秦科长,林队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啊?”


 


林涛让李大宝问也算是给了两个人台阶,秦明拉开门,摘下口罩和帽子,一向向后梳的整齐的头发被带着落了几缕在额前。林涛看到后下意识的伸手要替秦明整理,谁知秦明却明显的退了两步,站定之后对上了林涛有些错愕的眼神。


 


秦明看着林涛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低着头用手搓了搓后脑勺上短短的发尖,抬头再看过来的时候还是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我们先走着,楼下等你。”


 


李大宝也看出了气氛有些僵硬,连忙拍了一下手,“对对,楼下等,我先闻闻这门口煎饼果子的味道解解馋。”


 


李大宝跟林涛站在楼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大宝努了一下嘴巴,显得很是烦恼,“也不知道我们秦大法医这脾气将来哪位小姐姐能忍得了啊?”


 


林涛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复杂,“秦明他很好啊……”


 


李大宝翻了个白眼,“除了工作之外,请你定义一下你所谓的好,秦大法医对待我的态度简直如同秋风般冷冽。”


 


林涛拍了拍李大宝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么想啊,这有本事的人嘛大多都脾气不好,毕竟领导也是要惯着的嘛。”


 


秦明路过两个人身边,身姿挺拔,步伐沉稳,背影看起来非常优雅,不过说的话可就不那么赏心悦耳,确实冷冽,“距离保证不了隔音,还有,今天林涛请客。”


 


“不是……我怎么就请客了?”林涛快走几步跟上秦明,又看看李大宝,李大宝一笑连忙对着林涛抱个拳,“多谢请客啊,谢谢。”


 


20.


 


三个人坐下吃饭聊话题还是离不开工作,秦明跟林涛还有李大宝相互交换了一下他们各自掌握的信息,林涛还拿出一封从死者办公室里找出来的情书递给秦明方便他增加对案件的理解。


 


“按照这么来看的话,这期案件里最有杀人动机的要数那个被绿了的伍力学了。”李大宝吞了一口粥,“他肯定是受不了自己的妻子跟死者之间有龌龊关系,所以才痛下杀手。”


 


“你怎么知道伍力学就被绿了……也许他的妻子和死者只是普通的熟人,恰好在一个练身房里锻炼而已。”林涛皱皱眉把秦明还回来的情书拿在手上,“当然这首诗歌是有些可疑,可这并不能成为两个人偷情的证据吧。”


 


李大宝嗤笑一声,“偷情还要什么证据,眉来眼去,一拍即合。”李大宝的话引得秦明和林涛纷纷歪头盯着她,她轻咳一声,“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儿嘛,看看眼神就知道啦。”


 


林涛挠了挠下巴,不知走没走心的接了一句,“那男人和男人呢?”


 


“一样一样。”李大宝摆摆手,“有情没情看眼神还看不出来,八成是瞎了。”


 


林涛听完便下意识的去看秦明,秦明端着碗,一勺一勺机械性的往嘴巴里送粥,察觉到林涛的视线之后生硬的撇开了脸,不知道把视线投放到哪儿去了。


 


他还真的怕被林涛看出点什么。


 


“咱们秦大法医怎么一聊感情的问题就跟个吉祥物似的。”林涛还在心里叹气,看来这感情的问题对秦明来说还是太难了。


 


三个人吃过午饭之后便各自回了科室,等待DNA对比结果的时间漫长又无聊。李大宝便开始整理之前的文件档案,她才调来没几天有些文件带着个别的特殊标记还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李大宝拿着文件站在秦明的办公桌前,语焉不详的嘟囔了一声,“秦科长……这个……”


 


21.


 


李大宝埋头在文件里等了半天也没回应,抬头一看秦明非常罕见的没有在忙忙碌碌,目线也一直固定不动,神色里带着明显的迷茫。


 


“秦科长?”李大宝加大了点音量,秦明回神之后皱了下眉头,“怎么来了也不出声,”他挥了下手,“也好,坐下。”李大宝鼓了一下脸颊,坐在了秦明对面,而秦明则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站起来又坐下,西装扣子解了又系,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的开了头,“比如说你,”


 


李大宝从善如流的点头,“我。”


 


“你在走一条除了黑暗和荆棘之外别无他物的路,只要停下来就不会再痛了。”秦明害怕李大宝听不懂,比了个V字倒过来在桌面上走了几步,“但你的眼前又有一团光,你的心看到这团光的时候便会雀跃不已,那么现在,你选择继续走还是停下来?”


 


“停。”李大宝很肯定,秦明听完后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那你一直追逐光怎么办?”


 


“可是太疼了啊。”李大宝的五官都皱起来了,“而且谁知道那团光会不会随随便便就消失了。”


 


秦明听完李大宝的回答便是长久的沉默,李大宝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那个,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工作了。”她觉得在这个什么问什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放秦明自己一个人独自去思考了。


 


秦明怔忪的坐在办公椅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忽然想要理清这一直以来乱成一团的心绪,也许……是因为快要下雨了,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总会起伏不定,仿佛在心口堵着未烧透的炭火,灼的他难受。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拂进来的风带起了泥土的腥味,几声惊雷过后,果然下起了雨。


 


秦明又回想起刚才与李大宝那没头没尾的对话,他单手抵在唇上,看着雨点打在窗户上敲起一连串的噼啪声。


 


生命诸多疑问,爱憎别离,如果每一样都有个明确的答案就好了。


 


我也想成熟豁达,也想说停下便停下。


 


可我的人生之中只剩下这么一样让我觉得欢喜的事情,只剩下这么一个让我喜欢的人。


 


22.


 


秦明在想着刚才对话,李大宝也在想着这事儿,她对情感方面的事情本身就很敏感,在仔细想过后明显是察觉到了点什么。李大宝从衣服口袋翻到裤子口袋摸了半天抽出了一张纸,起身将手上的纸拍在了秦明的眼前,“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先去问问你的那团光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停下来。”


 


秦明跟李大宝一起去看DNA检测报告,林涛已经站在走廊上等了,看见他们挥手打了个招呼,“怎么了?终于被这小丫头片子给逼疯了吗?”林涛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秦明状态的好坏,他打了个趣话,指了指李大宝。


 


“呦呵,还说我呢?”李大宝对着林涛挥了挥拳,还没再拌上几句,鉴定科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李大宝连忙去接,翻了几下还是眉头紧皱,“鉴定结果,不符合。”


 


案件的发展又回到了原点,这几天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在场的几位心里都有些低落,尤其对秦明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他们已经熬了好几天,在这种没有丝毫头绪的状况下只得先各自散了回去休息整顿一番后从头再来。


 


“今晚去我家吃吗?”林涛出了警局才知道外面下雨了,他忙的昏天暗地根本没有注意,现在更是颇为担心的看着秦明,试图说点什么来缓和。秦明站在门口,鞋尖被雨水打湿,林涛把他往回拉了一把,“刚发了信息说做了你喜欢吃的。”


 


秦明轻轻摇了摇头,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把李大宝给他的纸片交给林涛,林涛接过来顿时睁大了眼睛,“哇,这你从哪儿弄来的?还真是怀念,这设计,七年没变了吧?”


 


龙番烟火大会的宣传单,从他们那次去过后已经过了七年了。


 


林涛皱眉看向外面密集的雨幕,“可今天就算去了恐怕也看不到烟火了吧。”


 


秦明却回,“听天由命。”


 


四个字听的林涛心头一跳,秦明的眼神里有了他也无法看懂的情绪。


 


23.


 


车子风驰电掣的穿梭在狂风急雨之中,坐在副驾的秦明一直看着窗外,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这么粘稠停滞。龙番的旧街区一点也不难找,更何况在两人心里,这怕是世界上最熟悉的路。


 


原本两人都以为烟火大会的场地会空无一人,没想到商家和游客该撑伞的撑伞,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远离市中心的旧街区的雨势并没有那么大,淅淅沥沥的小雨反倒是增添了点意料之外的乐趣。


 


林涛随手买了两把雨伞,塞给秦明一把后两人便随意的逛了起来,最近一直在熬这件案子,饭也没怎么好好吃,这下路边的小摊可算合了林涛的心意。秦明自是不吃,而且他心里装着事情,沉甸甸的哪怕吃也吃不下去。


 


到了烟火大会的时间,小雨竟然也非常给面子的停了。两人收了伞站在人群的最后靠近巷口的地方,林涛手里还拿着个杯子里面七零八碎的装了不少水果,“连椰子片都有……”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烟花已经窜上了天空,嘭的一声炸开了。


 


林涛被吓了一跳,杯子差点没拿稳,为了稳住杯子他一调整姿势,差点连人也摔了。好在体能优秀,堪堪稳住,“吓我一跳。”他拍拍心口,回头正对上秦明带着点无奈的神情,地面上因为下雨的关系还湿漉漉的,烟花炸开之后的光映在雨水上,照的天与地同样五彩斑斓。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仿佛时间未曾流逝。


 


24.


 


秦明在烟花停歇的间隙里刚想说些什么便听林涛一句话异常清晰在他耳边炸开,“啊……秦明,我喜欢你。”


 


嘭的一声绽开的烟花震耳欲聋,秦明却觉得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林涛的声音像是按了自动回放一般一直重复在耳边,可他却又怕像当年一样,他伸手扯住林涛的袖口,颤声问他,“你刚刚说你喜欢……什么?”


 


林涛有点害羞的挠了挠后脑勺,“你啊,”他见秦明没有回应,左顾右盼的转了转身体,他举着手里的杯子摇了摇,单手做了个喇叭的形状又对着天空想喊一声好,可他转过头想喊得时候便被秦明揪住领带一下子扯了回来。


 


秦明埋首在林涛的脖颈间,林涛却整个人都僵硬了,手里的杯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砸花了一面平静水坑,他们相拥的影子变得歪曲,林涛的心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小心的回抱住秦明。


 


林涛记忆中的秦明,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也许是流过的,但是他没有见过。


 


秦明的眼泪让林涛完全不知所措,心疼到连他的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秦小明……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哭什么啊……?”


 


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秦明如此难过吗?


 


“没事,反正七年前我就说过这话了。你不必感到抱歉,如果现在你还不喜欢我,那我就过几年再问问,毕竟我还是很优秀的嘛。”林涛不合时宜的絮絮叨叨终于成功让秦明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吻随之而来,片刻之后又分开,“林涛,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可更多的时候都觉得你很笨。”


 


林涛却完全不在意秦明的揶揄,他双手环着秦明,低头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觉得我像天上的烟火一样,开心的要炸开了。”他埋头在秦明耳边,轻声呢喃,“秦明,喜欢你,最喜欢你。”


 


这时隔多年的雨,终于飘出了眼眶,再也不会淋湿秦明的心了。


 


25.


 


次日在刑警队三人碰面交流下自己对案子的最新分析,三个人好像全程都不在状态,秦明一直不自在的拉扯着领口,林涛真是掩都掩不住眉眼间的笑意。而李大宝在空气中嗅了几下后,整个人都仿佛裂开一样坐在了位置上。


 


讨论的间隙,李大宝没头没尾的对秦明说了一句,“原来这就是那道所谓的光……”


 


秦明被点破后依旧平静如常,甚至还点头回应,“是。”


 


李大宝闭了一下眼,都怪她这异常灵敏的鼻子,闻出了两人身上同种沐浴露的味道。


 


林涛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强的插话进来蹭在秦明身边,“秦小明,今天下班一起回家吧。”


 


人生漫长,哪怕走的再痛再慢,也总会有抵达终点遇到光芒的那一刻。


 


秦明颔首,眼底流动着明晃晃的清浅笑意,“好,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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